发布日期:2025-11-22 16:01 点击次数:163
“啪!”
一本厚重的账本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顿时让整个客厅的气氛凝固了。
许嘉明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为被挑衅后的愤怒,“文静,你这是在暗示什么?”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悔意,满是质疑和指责。
文静没有望他,只是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账本上。
上面写满了她一笔一笔的工整字迹,详细记录着这个家里每一笔异常的开销。
“我就是说的就是真相。”她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波澜。
“你背着我偷偷记账?你是在防着我?”许嘉明的声音骤然拔高,嗓音带着被触到了痛点的锐利,“我们可是夫妻,你竟然做出这种防备?文静,你心眼也太多了!”
他指着账本,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这叫不信任!你知道吗?缺乏信任是婚姻里最大的杀手!”
文静终于抬头,目光平静得让许嘉明感到心慌,“许嘉明,我给我妈买房的钱,完全是我婚前存下的,加上这两年我自己的工资和奖金,一分钱都没动我们夫妻共同的财产。”
“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地记在这本账本上。”
“那你给我弟弟的那三十万呢?那又算什么?”许嘉明挺着胸脖反驳,战斗的火苗被点燃,“那是我亲弟弟!他要创业,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支持?那可是为了我们许家未来的长远发展!”
“投资?”文静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听到了荒唐的笑话,“对,投资!”许嘉明理直气壮地回应,“等嘉乐的公司做起来了,咱们脸上可都要光彩照人!回报可不止这三十万呢!”
“可你给我妈买房那就是纯粹地往外掏钱!就是把我们俩的小家资金拿去填你娘家的窟窿!”
文静望着眼前这张因为辩解而涨红的脸,感到一阵陌生。
“许嘉明,你弟弟许嘉乐才二十六岁,毕业四年,换了七份工作,每一份都撑不了三个月。
他跟你说要创业,启动资金要五十万,你眼睛都不眨地想掏出三十万。
他给你的创业计划书我都看过,漏洞百出,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你懂什么!你一个会计,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商业蓝图,什么叫风险投资?”许嘉明被戳中痛点,情绪越发激动,“我只知道,这三十万是咱们为了换房子准备的首付!我们看了那么久的房子,你难道忘了?”
“房子还可以以后再买,我弟的前途耽误了,你负责吗?”
“他的前途?”文静反问,“他上个月跟你说去考察项目,你给他转了两万块。
结果呢?他拿着钱去旅游,朋友圈晒的你没看见吗?你还给他点了赞。”
“那是……那是顺便考察嘛!劳逸结合!”
“那上上个月,他说相中了一个铺面,要你先交五万定金,后来又说铺面被别人抢走,定金也退不了。
那五万块钱去哪里了?”
“经营生意哪有不交学费的!”
“还有去年,婆婆说身体不舒服,在你面前一脸苦楚,你二话不说转了一万过去。
第二天,我就在许嘉乐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刚买的游戏机,九千九百九十九块。”
文静每说一句,许嘉明的脸色就沉重一分。
这些事情,他都明白,只是他一直选择视而不见,或者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此刻,文静将一项项细节连同确切的日期和金额毫无保留地摊开在眼前,许嘉明那剩余的尊严和所有借口被无情剥夺得一干二净。
他整个人被羞愧和愤怒淹没,理智完全被掩盖。
“够了!”他终于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喝喊,“你记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不就是想让我承认对不起你吗?文静,夫妻间根本不该这么算账!”
“那到底该怎么算?”文静反问道,“是不是就应该我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你一遍又一遍用我们辛苦积攒下来的钱,往那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里投进去?”
“那是我家!许嘉乐是我的弟弟,我母亲是我的母亲!我孝顺自家的亲人难道有什么错吗?”
“你没错。”文静缓缓点头,“但是你不应该用我们的钱去满足你那虚荣的面子和那点可怜的‘孝心’。”
“我们的钱?”许嘉明仿佛被这句话点燃了怒火,“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我们的钱!”
他猛地扑向茶几,伸手想抢走那本账本。
“把它给我!”
文静本能地护住了手中的账本。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是她这几年婚姻里所有委屈和失望的见证。
“许嘉明,你干什么!放开!”
“快给我!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存在!”
许嘉明用力拉扯,而文静拼命抵抗。
男女之间的力气毕竟天壤之别,经过一阵激烈挣扎,忽然“刺啦”一声刺耳的纸张撕裂声在寂静的客厅响起。
账本被撕成两半,散落的活页如同迷失方向的蝴蝶,在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一地。
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
文静终于松开手,眼神呆滞地望着散落一地的纸页,每一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写着数字、日期和事件,那是她对这个家的最后一点责任和期待。
如今,全部粉碎。
许嘉明也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一气之下撕坏账本。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还有文静眼中瞬间消失的光芒,一股莫名的焦躁和不安涌上心头。
他原以为文静会哭,会疯闹,会歇斯底里地控诉他,甚至盘算好了该如何应对。
可是,文静没有。
她没有一滴泪,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散落的纸片,缓缓蹲下,动作缓慢而莊重,仿佛在做一场仪式。
她伸手捡起最靠近自己的那张纸。
许嘉明的心脏悄然漏跳一拍,“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文静没有理会,盯着手中的纸页,声音低沉而平淡,仿佛一台冷漠的机械,在逐字念出:
“三月十六日,许嘉乐说手机旧了会影响生意,许嘉明转账一万二。”
她的语调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只是数据的播报。
然后,她将那张纸整齐地放到一旁,又拾起第二页:“四月二日,婆婆王亚萍说老家亲戚病了,许嘉明转账五千。”
“四月三日,我查明,所谓病重亲戚其实是许嘉乐欠下的赌债,王亚萍帮他还了。”
文静的冷静如同一根无形的绳索,缓缓地紧缚住许嘉明的喉咙,他开始喘不过气来。
“别念了!”许嘉明吼叫出声。
但文静的动作没有停下,继续拾起第三张:“五月一日,许嘉明公司发了三千节日费,当晚转给王亚萍,备注写着‘妈,买点好吃的’。”
“五月二日,王亚萍带许嘉乐去金店买了条金项链。”
“闭嘴!我告诉你给我闭嘴!”许嘉明怒吼着冲过来,试图阻止她。
文静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她的眼中空洞得几乎让人心寒,毫无感情波动。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瞥,让许嘉明伸出的手顿时停滞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僵硬住了。
他第一次在文静的眼睛里,看见了彻底陌生和疏远——这个一向温柔、顾家的女人,仿佛在刹那间,已经变成了他素未谋面的人。
心中那份烦躁与不安迅速蔓延开来,他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这种无力掌控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神经。
正当气氛凝滞时,许嘉明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那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客厅中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
他瞥了一眼蹲在地上整理纸张的文静,像被什么牵引一般,竟然不由自主地按下了接听键,还暗暗选择了外放,仿佛如此能给自己一种安全感,想向外界证明什么。
“喂,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嘉明啊,你跟文静说了吗?嘉乐那三十万什么时候能打过来?他朋友都开始催债了,说再不转钱,项目就要被别人承包了!”电话那头,王亚萍的声音偏急促且咄咄逼人。
许嘉明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绯红时而苍白,情不自禁地偷眼看向文静的反应。
她依旧在低头琢磨那些散乱的纸片,仿佛完全未曾听见对话内容。
“妈,这事我们……还在商量。”许嘉明声音低了下来。
“商量什么商量?那是你的亲弟弟!他有出息了,你们难道不觉得荣耀吗?文静这女人,怎么这么计较小气,胳膊肘往外拐!告诉你,你得拿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来,遇到这种事,你必须拍板决定!”王亚萍的话,像一记记沉重的锤击,狠狠敲打着许嘉明那所剩无几的自尊。
“我知道了,妈,我会处理好的。”许嘉明含糊着应承。
“处理?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那孩子都跟我保证了,一年之内,连本带利全还清!文静一个会计,连这点账都算不清楚吗?”
电话里的王亚萍依然唠叨不休地辱骂着文静的“不识大体”。
而这边,文静已经将散落的纸张一张张拾起,任凭那些破损的边缘没有整理,只是将它们叠放整齐,小心地抚平表面的褶皱。
随后她静静站起,抱着那叠厚厚的、凝聚着无尽失望的纸张,转身走进卧室。
始终未曾回头看许嘉明一眼,也对电话中的内容没有发表半点回应。
许嘉明望着她的背影,听着母亲急促的催促,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狠狠攫住。
他彻底不知道文静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在刚才那个瞬间,已经彻底宣告结束。
“喂?嘉明?你还在听吗?你倒是说句话啊!”王亚萍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许嘉明猛地挂断电话,屋子里再次归于死一般的寂静。
他站在卧室门外,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脑海中仍然回响着母亲刚才那些尖刻的话语,与文静那空洞无神的眼神混杂纠缠,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抬起手,他想敲门,却又缩了回去,停留在半空中。
恐惧压迫着他,他不知门后的文静正做着什么,也不敢猜测她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脚下的地板忽然化作流沙,一点点将他吞噬得无影无踪。
“文静?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许嘉明的声音干涩而嘶哑。
门内依旧沉默无声。
“你别这样,有什么话不能说开了?把门开了。”他的声音带着恳求。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冰冷的寂静。
许嘉明依旧不肯放弃,他搭上门把,费力地想旋开,可门纹丝不动,显然里面已经反锁了。
恰在此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衣柜门被慢慢拉开,紧跟着是行李箱在地板上拖曳发出的沙沙摩擦声。
许嘉明的心跳突然停顿了一下,那声音他太熟悉了,那正是行李箱的声音。
他急切地喊道:“文静!你到底在干嘛?快把门打开!”接着用力砸门,声音中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与恐惧。
屋内,文静对外面砸门的吵闹全然不理。
她从衣柜顶部小心翼翼地拖下一只行李箱,箱子并不大,24寸,是他们蜜月旅行时一起买的。
她轻轻放在床上,打开箱盖。
随后,她没有回头去看衣柜里那些她悉心挑选和熨烫的衣服,而是径直走向书桌。
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本红色硬壳的本子。
封面略显陈旧,边缘磨损严重,上面隐约浮现几个烫金字:“幸福生活记账本”。
这是结婚那年,母亲刘慧兰送给她的礼物。
刘慧兰曾叮嘱她:“静静,生活要用心经营,这本本子你就拿去,好好记录你们的点点滴滴。
将来回头看,都会是珍贵的回忆。”
文静的指尖轻轻划过那几个字,她翻开本子。
前几页依旧空白,从第五页开始,字迹渐渐显现出来。
但那并非甜美的回忆,而是一笔笔冰冷冷的账目。
她的思绪回到了一个月之前,那个平凡的周三晚上。
许嘉明正在洗澡,他的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充电。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银行软件的推送弹出:【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18:32完成一笔理财赎回交易,金额300,000.00元。】
三十万,一个整整齐齐的数字。
文静的目光牢牢钉在数字上。
这绝非小额资金。
家中近期也无须大额开支,既没有买车,也没有换房计划。
许嘉明洗完澡走出浴室,哼着歌擦头发,丝毫没察觉文静眼中的变化。
她同样沉默,选择不问一句。
她冷静得几乎麻木,将这组数字刻在了脑海深处。
作为一名会计,数字的异常是最敏感的警示。
异常背后,一定隐藏着不正常的事情。
第二天,许嘉明外出上班后,文静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登陆了一个许嘉明几乎遗忘的网站——他们共同开设的理财投资账户。
该账户是在刚结婚时注册的,双方身份证都绑定了。
许嘉明常说,投资这事男人来操心就行,女人没必要过问,他以为她真的毫不关心,却忘了最初设定密码的全都是她。
文静凭借娴熟的操作迅速登录进去,直接打开了交易明细。
一条赎回记录赫然在目。
产品名称是“稳健增长型理财03期”,赎回份额整整三十万,金额恰好是三十万,交易时间是昨天下午六点三十二分。
所有信息连贯无误,完美闭环。
这笔积攒了三年的钱,本应是未来孩子教育基金,或者作为紧急医疗保障,而她毫不知情,许嘉明竟然独自取走了。
文静关闭网页,心中无怒,也没有泪水,只做了一个决定。
她没有选择立刻质问许嘉明。
她太了解他了,一旦质问势必换来谎言、争吵,甚至被反咬一句“你为什么不信任我”。
她需要的是铁证,不是一件事的证据,而是全部真相的凭据。
于是,从那时起,文静开始悄声无息地搜集证据。
她导出了家中这些年来的所有银行流水、信用卡账单,以及支付宝和微信的转账记录,打算逐条核查。
工作量虽然不小,但对一个专业会计师来说,这不过是日常任务。
她把所有数据整理成表格,设立了关键词筛选:王亚萍,许嘉乐。
一条条转账记录逐渐显现。
“三月十六日,转账一万二,备注:嘉乐换手机。”
“四月二日,转账五千,备注:妈,家里急用。”
文静的记忆力极为精准。
她清楚地记得四月初,王亚萍曾说老家的亲戚生了病。
她当时还打算买些营养品寄过去,却被许嘉明一把阻止,说只要转钱就足够了。
她有些下意识地点开了许嘉乐的朋友圈。
平日里她从不关注小叔子的朋友圈,觉得没什么意思,可那一天,她打开了。
四月三日,许嘉乐发了一张在KTV的合照,配文是:输了点小钱,没什么大事,兄弟们一起开心最重要。
时间点吻合。
那所谓的亲戚生病,不过是许嘉乐牌局输了钱。
王亚萍只是在替自己儿子掩饰,而许嘉明,则是那个心甘情愿持续送钱的提款机。
文静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下核查。
“五月一日,转账三千,备注:妈,买点好吃的。”
那是公司发的节日福利。
许嘉明当时回家还埋怨公司太小气,节日奖金只有三千块。
可是转头,这三千块却转进了王亚萍的口袋。
文静又查看了那个月的信用卡账单。
五月二日,金福珠宝,消费金额六千八百八十八元。
她记得,就在那几天后,许嘉乐的女朋友在朋友圈晒出一条新款金项链,附言男朋友太贴心了。
一次又一次的记录,谎言与事实在冷冰冰的数据对比中暴露无遗。
文静把这些详细都一笔一划地抄进了那本红皮的记账本。
日期、金额、许嘉明的说法,以及她查到的真相。
那个满载母亲期望的“幸福生活账本”,被她变成了揭露婚姻真相的“罪证簿”。
笔记本越写越厚,文静的心,也愈发冰冷。
直到今天,许嘉明为了那三十万大声吼叫。
直到王亚萍来电,电话里那些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对她的轻贬,通过听筒传遍整个客厅。
文静明白,这一切都该画上句号了。
思绪回到现在。
卧室里,文静合上了那本记账本。
“啪”的一声,轻轻落下,仿佛按下了某个按钮。
她将账本放进了箱子,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护肤品、几件常穿的衣服、工作必需的文件,还有笔记本电脑。
动作不快,却分毫不停顿。
许嘉明送的那些礼物,她一件不碰。
一起买的情侣小物,她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门外,砸门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哀求。
“文静,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开门好吗?我们好好谈谈,钱的事情咱们再商量,我不再给她了,好不好?”
“老婆,你别吓我……你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许嘉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紧贴着门,能清楚听见里面拉链拉上的细微声音。
最后,周围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更令人恐惧。
卧室中,文静把收拾好的行李箱立在地板上,自己坐在床边,整个空间显得空旷而心冷。
她拿出手机,通讯录里盯住了那个熟悉的字眼——“妈”。
她凝视了很久,后来打开了信息页面。
光标闪烁着,她缓慢敲下了一个字。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窗外,夜幕深沉浓厚。
那一晚,文静并没有离去,只是在卧室反锁了门。
门外,许嘉明从恳求到咒骂,再到终于疲惫地沉默。
她静静听着,却再无回应。
那扇反锁的门,隔开已不只是空间,而是两个彻底不同的世界。
第二天一早,客厅里还残留着夜晚的死寂与沉默。
许嘉明顶着一双充血发红的眼睛,蜷缩在沙发上,整晚辗转难眠。
他突然听见卧室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迅速站起身。
文静推门而出,身着一套职业装,妆容淡雅,头发整齐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此刻的模样,和以往每天早晨准备上班时并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她压根没朝许嘉明看一眼,目光从未与他交汇,而是径直走向门口换鞋。
“文静,”许嘉明的声音干涩嘶哑,“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谈?”他的请求带着哀求。
文静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手伸向门后挂着的包包。
她终于开口:“昨天是我不对,不应该冲你嚷。
那三十万,我不给了,真的不打算给了。
你别这样,我害怕。” 许嘉明跟了过去,言辞低声下气。
文静终于有所回应,她转头凝视着许嘉明。
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倦。
眼中没有怒意,没有悲伤,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如陌生人面对一件无关痛痒的物品。
“你不是害怕我这样对你,”她开口,声音清丽而冷静,“你害怕的是我把事情闹大,让你在外人面前丢脸。”
“我不是!”许嘉明急忙否认。
“你怕我告诉你妈,你管不了我了。
你怕我告诉你弟,你拿不出钱撑场面。”文静的话语重重地敲击着许嘉明虚假的悔意,他开口欲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不出,不敢说,也不愿正视的是,她说的无一不是真的。
这时,门铃突然急促响起,连环不断,显得焦躁不安。
许嘉明的身体微微一僵。
文静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几乎察觉不到。
她微妙地察觉这是她期待已久的机会。
许嘉明慌乱望向文静的脸色,迟缓着迈步去开门。
门一开,王亚萍那张写满不悦的脸赫然跃入视野。
她手里提着一袋菜,像是顺路来看看情况。
但刚一进门,眼睛激光般扫视一遍客厅,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文静身上。
“哟,文静也在啊,还没去上班呢?”王亚萍换上拖鞋,把菜直接放进厨房,自己径直走过来。
“嘉明昨夜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吵得不愉快。
我就纳闷了,什么事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
夫妻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她话音刚落,顺势伸手想拉文静做亲昵动作。
文静退后半步,避开了这假惺惺的亲昵。
王亚萍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尴尬,微微泛红。
许嘉明连忙出来,说:“妈,你怎么来了。
文静,别这样,妈是关心我们。”
“我能不来吗?要是我不来,这家早就被你们两给拆散了!”王亚萍的伪装瞬间破裂,愤怒直指文静,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个度,“文静,我今天就是专门来告诉你。
嘉明是你丈夫,嘉乐是他的亲弟弟。
弟弟现在有难处,想做点正经事,你做嫂子,不该帮一把吗?”
文静沉默着,冷冷注视着她。
“你倒好,紧紧攥着一分钱不给,为这事和你男人吵成这样。
三十万这点钱多吗?那是给你弟弟的投资啊。
嘉乐要真有出息,将来开了公司,成了老板,你们脸上不也有光?到时候他怎么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王亚萍说着越激动,连口水都快喷到文静脸上了。
“我们是一家人!你难道不懂一家人的意义?一家人就应该互相扶持,不是斤斤计较钱财,分出你的我的!”
文静脑中无意识地浮现出账本上那一行行字,冷静而坚定。
四月三日,许嘉乐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输了点儿小钱,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所谓的正经事,不过是赌桌上一场小输。
“到五月二日,金福珠宝消费了六千八百八十八元。”
这些钱,所谓的投资,全都花在给女朋友买金项链上。
王亚萍难道不清楚吗?绝对清楚,只不过她装作没听见,或者说,在她眼里,自己小儿子的奢侈挥霍本就是天经地义。
“再说了,”王亚萍的话锋一转,声调里带着浓浓的蔑视,“我听说,你不肯给嘉乐拿钱,是想攒着买房给你妈?”
她上下打量着文静,那目光里是无法掩饰的轻蔑。
“你这是在打什么算盘?你嫁入了我们许家,就该是我们许家的一员,心里头怎么能不想着帮助自己的家人,反而整天惦记着娘家的人?你妈不是有地方住吗?非得现在买房?我看你心里就是自私自利,根本没把这个家、嘉明放在心上!”
许嘉明站在旁边,垂着头,像只随时将被捕获的鹌鹑。
母亲对妻子的每句指责,都似乎是在为他自己的无能和孝顺辩护。
他默默默认,甚至开始觉得,母亲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那三十万,是我们夫妻共同的财产。”文静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王亚萍和许嘉明的耳朵里。
王亚萍怔了怔,随即冷笑一声:“什么共同财产?那钱是谁辛苦挣回来的?不还是我儿子嘉明拼尽全力在外面工作赚来的?你一个女人在哪儿上班能挣几个钱?让我相信你管钱,是信任你,可你竟然真把那钱看成你自个儿的了?”
“你花的是我儿子的血汗钱,住的是我儿子的房子,现在竟还想用我儿子的积蓄去帮你娘家?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告诉你,文静,”王亚萍的语气冷硬得像铁,她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质疑的命令,“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给嘉乐的钱,分毫不能少。
你那买房给你妈的念头,给我收起来!现在,立刻跟你老公嘉明道个歉,这事情就算翻篇了。”
她双臂交叉着,姿态宛如一位下达圣旨的皇太后,眼神里满是期待文静低头认错。
客厅顿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许嘉明紧张地望着文静,眼底满是哀求与催促的神色,他渴望文静妥协,使这场纷争快些结束,好让生活恢复平静。
文静却缓缓将目光从王亚萍那张盛气凌人的脸上移到许嘉明这一张懦弱无力的面孔上,她看见了他眼中的乞求。
他在恳求她向他的母亲妥协,向弟弟妥协,向这个荒诞的家庭妥协。
这一刻,文静心里涌上一股嘲讽的笑意,但她一言未发。
她转过身,缓缓地一步步,走回那个整整关了一夜门的卧室。
在王亚萍和许嘉明错愕的目光注视下。
“咔哒”一声。
门被彻底反锁了,这次的响声,比昨夜任何一次都更为决绝。
王亚萍的脸色瞬间涨红,像熟透的猪肝一样,她万万没想到,亲自出马竟遭受如此无视。
“真是忤逆到了极点!”她指着卧室门,气得浑身颤抖,“许嘉明,你看看你娶的这个妻子!这是什么态度?她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还有你这个丈夫吗?”
许嘉明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听着门内那一声无比断然的锁门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
客厅陷入死寂,良久后,只听见远远传来王亚萍咒骂不停的抱怨声,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被一声用力关门声狠狠地终结。
“砰!”
整个空间顿时安静得令人窒息。
许嘉明站在客厅正中央,纹丝不动。
母亲已经离开,可她留在空气中的那股强烈气势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迫着,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卧室的门紧紧关着,那扇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成了眼下最遥远的距离。
许嘉明脑袋里乱成一团,怒火、羞辱还有被妻子当众揭穿颜面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
他心想:我妈特地来了,话也说到那个份上了,给你留了台阶,你怎么就非得硬挺到底?
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才罢休吗?
越想越气,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许嘉明觉得文静根本不讲理,完全无视他的立场、无视他的脸面。
到底,这个家,到底谁才是主宰?
一股愤怒从心底骤然升腾,烧灭了他最后一点对文静的愧疚和对未来的担忧。
他必须夺回控制权!许嘉明走到卧室门前,抬手重重敲了敲门。
门板清脆生硬地发出敲击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文静,开门,我们谈谈。”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哀求,只有不耐烦。
他等了几秒,门内依旧死寂无声。
“文静,我数到三声。”许嘉明的怒气彻底爆发,“你今天不仅把我和我妈都丢脸了,现在还敢躲着我不见?告诉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门里面终于响起脚步声,紧接着锁芯缓缓转动,门开了。
文静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盯着许嘉明看。
她的镇定冷静,瞬间消磨了许嘉明积攒已久的一肚子火气,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棉花堆上,没了力气反击。
“你终于肯出来了。”许嘉明清了清嗓子,努力恢复自己的气势,“我妈已经走人了,她来的初衷也是为我们好,为了这个家好。”
文静依旧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继续这场“表演”。
“事情闹成这样,对谁都没好处。”许嘉明开始踱起步来,摆出一副家中主人的架势,“我妈年纪都不小了,你不能总对她这么气忿。
今天她已经给了台阶,你只要见好就收,这事儿也就算了。”
“现在,我要跟你说三件事情,注意听好了。”
许嘉明停住脚步,转身走到文静面前,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第一,给你妈买房子的事情,立刻停止。
以后不准再去看,也别再提。
我们家现在根本没有闲钱,以后也不会有。”
“第二,你必须向我道歉。
不仅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更因为你偷偷做账,背着我监视我的行为。
夫妻之间最讲究的是信任,可你彻底破坏了它。”
“第三,那本账本,现在就拿出来,当着我的面销毁掉。
以后家里的钱,统统交给我打理,别再自己瞎折腾,想着补贴娘家。”
说完,许嘉明双臂抱胸,下巴微扬,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角审视着文静。
他觉得自己的条件合理公正,既捍卫了母亲的面子,也重新确认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主导地位。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文静,我给你这机会。”许嘉明的语气中带着心疼与施舍,“只要你能做到这三条,我们的日子还可以像以前一样过得温馨和睦。”
他停顿片刻,声音沉重,话里话外都包含着最后的威胁。
“可如果你做不到,那这个家,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空气凝滞,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许嘉明屏息等待着文静的崩溃,等着她求饶,哪怕来一场激烈的争吵。
但门口的她依旧没有出声,没有动摇。
她忽然笑了起来。
这笑,不是浅浅的微笑,也不是苦涩的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充满讽刺意味的冷笑。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不大,却清晰地在整个客厅回荡,令许嘉明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与不安。
“你笑什么?”他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虑。
文静停止了笑声,视线直接落在许嘉明的脸上,那目光犀利得让许嘉明浑身颤栗。
“过不下去了?”她冷了脸,语气冰冷得刺骨:“许嘉明,你是不是忘了,到底是谁出钱买的这套房子?”
许嘉明愣住了:“什么谁买的?这当然是我们俩一起买的!”
“我们?”文静又笑了,那笑声带着嘲弄,“你再说一遍,是‘我们’?”
“这房子的首付,一共五十万。
许嘉明,你敢在我面前说,你到底掏了多少吗?”
许嘉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那……那毕竟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了,提这些做什么!反正都是夫妻共有的财产!”他显得有些脆弱,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共有财产?”文静缓缓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睨着许嘉明,“那我就帮你理清楚。
这五十万首付里,有三十五万是我婚前的积蓄。
你,许嘉明,还有你那个你引以为傲的家,一共才出了十五万。”
“房产证上写着的是你的名字,那是因为我当时傻得可以,太爱你了,才愿意让你做房子的名义户主,好让你有点面子!”
“许嘉明,你一直标榜的那个‘家’,你曾说这房子你说了算,可实际上七成的钱是我一个人掏的!”
文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剥开许嘉明身上的那层虚假的‘一家之主’的外衣。
许嘉明张着嘴,想反驳,却哑口无言。
这件事就像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他一直故意忽视,装作忘记,好像这房子真的是他拼命赚来的。
如今,文静却毫不留情地将真相赤裸裸地揭露在他面前。
“让我道歉?”文静冷笑道,“是为你弟弟打牌输钱向我道歉?还是为他拿着我们辛苦积攒的钱,给他女朋友买那条价值六千八的金项链给我赔罪?”
“许嘉明,那不是监视,那是保护咱们自己的钱财!你连自己的钱都管不好,我难道不能多留个心眼吗?”
“销毁账本?”文静的声音变得更高更急,“为什么要销毁?怕留下证据,怕将来你妈妈又来要钱时,我能拿出账本,一条条打脸她?”
“还有你那什么‘统一规划’……”文静目光中满是轻蔑,“你那所谓的规划,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把我们两个人辛辛苦苦攒下,准备给我妈买养老房的积蓄,一次次地往你家那个无底洞里填钱而已!”
“许嘉明,告诉我,这五年结婚以来,你到底往你家里送了多少钱?”
“你弟弟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换了七八份工作,期间的生活费是谁出的?”
“你爸妈年年出国旅游,说是靠退休金生活,你能断言你没背着我偷偷塞钱给他们?”
“还有这一次,三十万!张口就是三十万!许嘉乐到底做的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是在澳门做正经生意,还是跑去赌桌上赌钱?”
文静步步紧逼,许嘉明节节败退,脸色从通红变得苍白,再由苍白转青,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你……你胡说!”许嘉明终于挤出一句无力的辩解,“嘉乐他那是……他那是在创业!”
“好,创业……”文静冷冷地点了点头,“那么,许总,你到底打算怎么‘统一调配’这三十万?是直接从我们的存款里划走,还是打算把房子卖了,然后让我跟着你搬去挤在你爸妈和弟弟那里,好支持你弟弟那所谓的‘伟业’?”
许嘉明被堵得哑口无言,指着文静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所摆出的所有理由和谎言,在文静条理清晰的账本和冰冷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许嘉明,你不是说过,做不到就没办法继续下去吗?”
文静的目光冰冷,早已没有了从前那份温柔。
她冷声道:“那好,就别继续了。”
“这套房子,首付款是我出的大头,接下来的贷款我们各承担一半,装修费大多数也是我的。
现在,不如算清楚,这房子到底该算谁的。”
“还有我们共同的财产,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账本上一笔一笔的收入支出,还有你给你家人的每一分钱,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
“你要离婚,那就现在去找律师,走法律程序,我陪你到底。”
说完,文静转身走回客厅,拿起手机和包,动作干脆利落,毫无犹疑。
许嘉明慌了神,他本以为的威胁变成了现实,而最先掀起这一切的,竟是他自己。
他从未真正打算离婚,只是想吓唬文静,让她屈服,让他重新掌控主动权。
没想到,文静竟会如此决绝。
“文静!等一下!”许嘉明急忙追上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文静轻轻侧身,躲开了他的手,目光冷漠如看陌生人一般。
“别碰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许嘉明伸出的手呆滞停在半空中。
他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我没想离婚……我只是气头上说说,别当真……”
“我当真了。”文静打断他,“从你和你妈今天进门那刻起,逼我拿钱时,我就认真的了。”
“从你站在一旁,看着你妈骂我,而你一声不吭的那一瞬,我就当真了。”
“从你刚才给我最后通牒那一刻,我就真的当真了。”
文静望着这个她深爱多年的男人,忽然间感到既陌生又心酸,“许嘉明,你不是说想要拿回钱吗?”
她打开手机银行,调出余额页面,举到许嘉明面前,“看清楚,这是我们共同的联名账户,里面的钱一分不少。”
“现在,我要把它转到我的个人账户里。
从今天开始,这里的每一分钱,都得由律师来判定,到底哪些属于你,哪些是我,哪些是你家的。”
说罢,文静当着许嘉明的面,开始操作转账。
许嘉明眼睁睁看着屏幕上数字不断变化,内心像被生生掏空。
他想阻止,却找不到一点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彻底输掉了,败得彻底且毫无反击之力。
整夜无语。
又或者说,原本有许多话想说,却无人倾诉。
许嘉明蜷坐在沙发上,从夜深坐到天明,客厅的灯光伴他一整晚。
他的脑海翻腾着无数念头,从相识相恋到步入婚姻,从甜蜜欣喜到反复争吵。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滑落至此地步。
文静明明一直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可是哪一刻,她变得格外坚决,变得如此陌生而遥远?
第二天清晨,卧室的门轻轻开启,文静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上职业装,淡淡的妆容将她修饰得干净利落,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情绪。
她径直朝玄关走去,换鞋,拿起车钥匙。
整个过程中,她始终没有朝客厅里的许嘉明望一眼,仿佛他是空间里无声无息的一件摆设。
“你要去哪儿?”许嘉明声音嘶哑,站了起来。
“去上班。”文静的回答冷淡得像冰块一样。
“我们……能不能谈谈?”许嘉明迈前几步。
手放在门把上的文静微微顿了顿,侧头看向许嘉明,那目光就像看待一个路过的陌生人。
“我下午请了假,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
“什么私事?”许嘉明继续追问。
文静没有回声,轻轻一推门,走出了家门。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两个世界彻底隔开。
许嘉明站在空荡的客厅,心中一片失落,如同一夜之间丢失了所有依靠。
上午十点,文静在公司处理完手头上最紧急的工作后,给直属领导发了一封请假邮件,紧接着拨通了母亲刘慧兰的电话。
“妈,你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温暖的声音:“有空啊,我刚买完菜回来,怎么了,静静?”
“换身衣服,我半小时后去接你,带你去看看个东西。”文静平静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刘慧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东西?看什么?又跟嘉明吵架了?”
“妈,别问了,到时你自然知道。
这是件好事。”文静挂断电话,没有多做解释。
整理好包裹,文静离开公司。
半小时后,她的车准时停在母亲住的老旧小区楼下。
刘慧兰早已守候街边,见着女儿车来,急忙迎上,脸上的担忧愈发明显。
“静静,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吓得我一激灵。”
上车后,刘慧兰抓住女儿的手臂,满是焦急。
“妈,我没事。”文静望着她的脸,声音平和缓慢,“我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售楼处。”
这几个字让刘慧兰愣在原地。
“售楼处?好端端地去那里做什么?你和嘉明不是已经有房子了吗?你们要换房子?”
文静没有直接回应,专心地驾驶着车。
“妈,你不是一直想要属于自己的小屋吗?不需要多大,不吵闹,楼下还能有个小花园,随便散散步。”
刘慧兰听着女儿的话,心头猛地紧了起来。
“那只是妈自己瞎想,你们夫妻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现在这样已经很满足。”
“但这样真的不好。”文静打断,“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是滋味。”
母亲沉默了。
她知道,女儿话中有话。
她暂时住在女儿家,却总被王亚萍明里暗里的言语弄得心烦意乱。
女儿虽好,但她身为母亲,怎么可能不感觉到其中的不舒服?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最终停在一个装修豪华、气派非凡的售楼中心门口。
门上大大的“锦绣江南”几个烫金字,让刘慧兰心中一阵忐忑,这种地方一看就昂贵得吓人。
“静静,别冲动,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和嘉明……”
“妈,我们进去吧。”文静解开安全带,第一个下车。
刘慧兰无可奈何,跟着女儿走进售楼处。
售楼小姐一见有客人,立刻热情迎上。
“两位好,是第一次来看房吗?想看什么面积的户型呢?”
文静目光在沙盘上扫了一圈,直截了当开口。
“不用推荐了,我关注你们这里很久了。
那个78平米的两室一厅,朝南的户型还有吗?”
售楼小姐微微愣神,没想到碰上如此果断的买家。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目标明确、态度坚定的真心买家。
“有的!姐姐,您眼光真棒。
这户型可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目前12楼还有一套,视野和采光都是顶级的。
要不要我带您先去看看沙盘和样板间?”
“不必了。”文静摇摇手,眼神坚定,“我在网上已经反复浏览了无数次,VR看过好几遍。
今天特意过来,就是准备直接下单的。”
她的话让售楼小姐顿时愣住,而旁边的刘慧兰更是一时腿软,险些站立不稳。
“静静!”她急忙抓住女儿的手,“你这是疯了吗?你知道这里房价多高吗?说买就买?”
“妈,我没疯,我很清醒。”文静稳稳扶住母亲,“我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这一刻。”
售楼小姐感受到母女之间紧绷的气氛,便机敏地笑道:“这位阿姨,您女儿真懂事。
不如我们先去那边坐坐,我帮你们算算价格?”
“算吧。”文静拉着神色有些恍惚的母亲,走向洽谈区。
售楼小姐拿起计算器,快速敲击,片刻后报出数字:“姐姐,这套房子总价是186万,现在有98折优惠,折后是182万2800块。
首付三成的话,要54万6840。
若付得更多,贷款压力会减轻不少。”
听到“54万”,刘慧兰顿时感觉呼吸难以为继。
五十多万,这是多少她这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静静,我们走,房子买不起……”她边说边拉起女儿准备起身。
文静紧紧按住母亲的手,转向售楼小姐,语气坚定:“我全款。”
“什么?”售楼小姐差点没听清,刘慧兰也以为自己在幻听。
“我说,我用全款买。”文静重复一遍,目光不容置疑,“请直接给我报全款最低价。”
售楼小姐这回听明白了,顿时激动得手都抖了。
全款买家!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业绩啊!
她马上请示经理,经理一番操作后,给出了最终价格。
“姐姐,经理特批了,全款客户可享受零头抹除,同时加一个95折的内部优惠,最后总价是176万7000!这绝对是我们从未有过的最低报价了!”
文静对这个价格很满意,她之前心里估算的大致就是这个数。
她点头道:“好,就定这套。
今天先付定金,签合同。”
“好的,好的!”售楼小姐喜不自禁,赶紧去准备合同。
刘慧兰趁机拉文静到一边,声音颤抖,“文静!你得跟妈说实话,你这钱哪来的?是不是动了你和嘉明的积蓄?那可不行!夫妻财产得公公正正的,不能你一个人做主!”
文静望着母亲的眼神,缓缓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
“妈,你还记得吗?刚工作那会儿你就告诉我,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秘密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
“这张卡,连着我的工资和理财账户。
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年终奖,除了日常消费和房贷之外,剩余的都存在这里。”
“这五年来,我一分没乱花。”
“这笔钱,跟许嘉明,跟他们许家,毫无瓜葛。”
刘慧兰呆呆地看着女儿手里的那张卡,再看看她那平静的脸庞,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女儿早已悄悄为自己铺好了后路。
“那……那你和嘉明……”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涌上喉头。
文静伸手,轻轻替母亲擦去眼角的泪珠。
“妈,有些事,我暂时不想说。
你放心,女儿不会让自己委屈。”
“这套房子,我买给你,写你的名字。”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一个永远属于你,谁都无法赶走,也无人敢欺负的真正家。”
刘慧兰终于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不是因为房子流泪,而是为女儿的坚强和孝顺而心疼。
一个女人,经历了多少隐忍和委屈,才会如此默默为自己准备周全的一切。
售楼小姐手里拿着定金合同和POS机,走了过来。
“姐,合同您看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先交十万定金,一周之内再来签正式合同,然后付清全款。”
文静从她手里接过合同,逐条逐条仔细地审视着。
她的会计师职业本能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何一条条款和数字都逃不过她的慧眼。
确认无误之后,文静拿起笔,在签名处郑重地写下了母亲刘慧兰的名字。
紧接着,她掏出那张银行卡,平静地说道:“刷卡吧。”
POS机发出“滴”的一声,吐出了细长的收据。
文静拿着凭条,小心翼翼地和合同一同交到刘慧兰手中。
“妈,您拿着。”
刘慧兰接过这张薄薄的纸张,却感觉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她走出售楼中心时,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令人心安。
文静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从昨天许嘉明冷冷说道“过不下去就别过”的那一刻起,她心头那块沉重多年的巨石,便开始松动。
如今,当她签完合同、付了定金的刹那,那块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轰然崩碎。
她感受到的并非是复仇的快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就像命运重新握回了自己的双手,踏实而坚定。
“静静,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刘慧兰紧握女儿的手,满怀忧虑地问道。
文静目光望向远方,神情坚定。
“妈,过去,这个家是我生命的全部。
现在,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手机在文静口袋里疯狂地震动着,而此时许嘉明正陪着客户苦笑敷衍。
他找了个借口钻进洗手间,接起电话,母亲王亚萍尖锐的声音便穿透听筒传来:“嘉明!你那个老婆疯了!居然自己跑去买房子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她居然挂我电话!”
许嘉明脑袋嗡的一声炸裂,买房?她哪来的钱?
“妈,你搞错了吧?她哪有钱买房?”
“我怎么会搞错?售楼那边都打电话来恭喜了!说我儿媳妇孝顺,给我买了房子,还写的是她妈的名字!她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她把给嘉乐买房的那笔钱动用了?你赶紧问问她!”
许嘉明挂断电话,手指微微颤抖着。
他急忙拨通文静的电话,电话一接通,他积攒的怒意瞬间爆发:“文静!你疯了吗?你拿什么钱买房?你是不是把我们账户上的钱动了!”
电话那头文静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那是我自己的钱。”
“你自己的钱?那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文静,我告诉你,我们是一家人,你做这种事竟然不跟我商量,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
许嘉明的声音因为愤怒不断拔高,甚至引来外面路人的异样目光。
“我们晚上回家谈。”文静依然淡然地说,“我现在得上班了。”
“嘟……嘟……嘟……”
文静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许嘉明手握着传来的忙音,气得几乎想把手机砸到地上。
她竟敢挂他电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整整一个下午,许嘉明坐立难安。
脑海中不断反复清点家里的存款,那笔准备给弟弟许嘉乐付首付的三十万,他前几天还偷偷转走,文静绝对不可能知道。
那她到底是用什么钱买的房?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慌,一种无力掌控局势的恐惧。
他怒火中烧,飞速开车回到家。
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
“文静?”
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换了鞋后,他径直走向主卧,轻轻推开门,瞬间愣住。
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文静那半边的衣柜门大敞着,空荡荡一片。
梳妆台上属于她的护肤品和化妆品统统不见踪影,浴室里她的牙刷、毛巾和洗漱用品也已消失殆尽。
整个房间所有属于文静的个人痕迹,都被无情地抹去得无影无踪。
许嘉明的心脏猛地一颤,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快步挪向次卧的门口,发现门正紧闭着。
他拧动门把手推开门,里面的场景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文静的行李箱安静地靠在墙边,衣柜里整齐地挂着她的衣物,梳妆台上摆放着她平日用的物品。
显然,她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搬进了次卧。
难道,这意味着他们要分居了?
一股怒火瞬间灼上许嘉明的头顶,他转身冲回客厅,脾气正要爆发,却看到文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像是等候已久。
客厅灯光明亮,把她脸上的冷静照得分外透彻。
茶几上没有果盘,也没有水杯,只有几张A4纸和一个蓝色文件夹。
“文静,你究竟想干什么?是生气了?还是想离家出走?”许嘉明强压住怒气,质问她。
文静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许嘉明,坐下。”
她的语气变得陌生而冷淡,仿佛在和一个毫无关联的客户讲话。
许嘉明胸口起伏,却最终还是无奈地坐到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他想看看她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文静把那些A4纸推到他面前,“这是我们联名账户最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我刚在下午打印的。”
许嘉明拿起纸张,目光一下就被那笔显眼的数字锁定——一笔三十万的转账记录,用红笔圈得鲜明刺眼。
收款账户,是他个人的名字。
许嘉明的手指顿时僵硬。
他心知,她已经发现了。
声音嘶哑却充满挣扎地解释道:“这笔钱,我本来是准备投资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投资?”文静重复道,声音里夹杂着几乎察觉不到的讽刺,“你是投给你弟弟许嘉乐买婚房的吧。”
许嘉明哽咽住回应,“那也是我们家的事!全是为了我们许家好!你至于这么闹,搬东西出去了,是要和我结束一切吗?”
文静冷漠地没理会他的质问,而是把蓝色文件夹往前推,“先看完这个,我们再谈。”
许嘉明皱着眉头,打开文件夹。
第一页是那本被他撕碎又重新粘好的记账本的复印件。
他心头陡然一紧。
翻页之后,不再是复印件,而是打印精致的表格。
表格标题赫然写着:《家庭额外支出明细(2018.03-2023.08)》。
下面清楚列着一条条明细。
“2018年3月15日,项目:给王亚萍生活费,金额:3000元,事由:许嘉明称母亲身体不适。”
“2018年8月22日,项目:老家房屋修缮,金额:15000元,事由:许嘉明称老家屋顶漏水。”
“2019年1月29日,项目:许嘉乐创业启动资金,金额:20000元,事由:许嘉明称弟弟有好项目。”
“2019年7月10日,项目:给王亚萍旅游费,金额:5000元,事由:许嘉明称母亲想去云南旅游。”
“2020年5月1日,项目:许嘉乐更换手机,金额:8800元,事由:许嘉明代付。”
“2021年2月18日,项目:许嘉乐购买新车首付(补),金额:50000元,事由:许嘉明称弟弟首付差钱。”
翻过一页又一页,密密麻麻的记录井然有序。
每一笔开销都分门别类,清清楚楚地标明日期、项目、金额,以及许嘉明当时告知文静的“理由”。
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一直以为,文静的记账只涵盖平凡的柴米油盐,水电费和零星日用品,从没想到,她竟然把他以各种幌子从家里划走的每一分钱,都记得如此细致入微。
她不仅记录得严谨,而且制成了详细的报表,五年如一日,细数支出。
来到表格最后一页,最底下赫然显示有加粗的总计栏:“总计:壹拾伍万柒仟捌佰元整。”
总计157800元。
这样精确到个位数字的金额,如沉重铁锤敲打着许嘉明的胸膛。
他感觉血液猛然逆流冲顶,耳边嗡嗡作响。
抬头,他凝视着对面的文静。
她依旧神情自若,仿佛眼前的这份账目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报告,而非埋藏着他们五年间的信任破裂与家庭裂痕。
这一刻,许嘉明忽然明白了。
文静所谓的“记账”,绝非他之前理解的那般贤惠和持家。
那其实是一把尺子,一把冷得令人心悸的尺子,默默地衡量着他每一次的索求与偏心。
他曾以为自己的妻子是温顺不计较的模样,实际上,那正是她最高等级的掌控和盘点。
一股冰冷直透骨髓,从他的尾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望着文静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许嘉明头一次感受到深深的陌生感。
“你……”许嘉明张口欲言,却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文静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沉重地砸进他的心田。
“你擅自转走的那三十万,是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
“这五年来,你以各种说辞,从我们共同的生活开销中抽走,用于补助你原生家庭的,总计是十五万七千八百元。”
“许嘉明,我们现在来算算这笔账。”
“算账”这两个字,像两根钉子紧紧钉进了许嘉明的脑海。
他望着文静,那张陪伴自己七年的面孔,此时却陌生得让他心慌意乱。
他突然明白,以前的怒斥、质问、讲道理,全都曾经管用,而如今面对眼前这份精确到每一分每一毫的账单,却显得愚不可及。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死死抓住了他的心。
“文静,我……我确实错了,真的错了。”许嘉明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我是一时糊涂,完全被迷惑了。”
他伸出手,想触碰文静的手掌,却被她轻巧地躲开了。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顿时僵硬。
“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许嘉明急切地拼凑出一组话,“那三十万,嘉乐说是用来做生意的,很快就能回本。
我保证让他立刻还钱,一分不少,怎么样?”
“我们毕竟还是一家人,钱不过是从左边口袋转到了右边,根本没丢。”
文静静静地盯着许嘉明,眼中没有一丝涟漪。
“还钱?”她声音低沉,“许嘉明,你还记得你弟弟上次的那个‘创业项目’吗?”
许嘉明顿时哑口无言。
“你说他有好项目,需要两万元启动资金。
那钱去哪里了?”文静平静提问。
“那次是……是考察不周,年轻人嘛,总会失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失败?”文静拿起那份打印的账单,指向其中一行:“2019年1月29日,许嘉乐创业启动资金,两万元。
理由:许嘉明称弟弟有好项目。”
她的手指缓缓向下移动几行:“2021年2月18日,许嘉乐新车首付款补足,五万元。
理由:许嘉明称弟弟首付差钱。”
最后,文静抬起头,盯着许嘉明的眼睛:“许嘉明,你告诉我,这两笔钱哪一笔他还过?”
许嘉明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那些钱,就像扔进无底洞的肉包子,去无回声。
他其实心知肚明,但面对文静,他一直选择装傻,而文静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以为那是彼此的默契,此刻才意识,那不过是在宣判前的盘点。
“我……这次我一定要让他还,绝对让他还回去!我拿我的人格来担保!”许嘉明绝望地说,甚至想举手发誓。
“你的人格?”文静模仿着他的语气,像是在听一个拙劣的笑话,“许嘉明,自从你私自动用了我们共同的财产起,你在我这里的人格,就已经被彻底清零了。”
许嘉明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知道文静说的是真话。
她既不气恼,也非一时冲动,这是一份不容回避的现实。
就在这时,角落的文静手机屏幕亮起,伴随着细微的震动声。
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客厅里,这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许嘉明条件反射地望去。
文静拿起手机,扫了眼屏幕。
表情毫无波澜,只是手指一划,点开了一条信息。
许嘉明的心猛然提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文静盯着手机屏幕看了数十秒后,抬起头,再次把目光凝视在许嘉明脸上。
那双眼神,比刚刚愈加冰寒,甚至还掺杂出一丝怜悯的意味。
“你弟弟投资的项目是高端汽车美容店,对吧?”文静突然发问。
许嘉明愣了一瞬,不明白她为何突兀提及此事,却还是点点头答道,“是……是的,就在城东那边,那地段相当不错。
他说专门做豪车业务,利润丰厚。”
这话,是许嘉乐转述给他的,他也如实搬给了文静。
“是吗?”
文静没有再多言,只将手机反转,直接递到了许嘉明面前。
屏幕上,是一段微信对话。
许嘉明定睛一看,是一个叫“娜娜”的人发来的消息。
“静,你小叔子是不是叫许嘉乐?我刚刷朋友圈,看见我一个朋友在骂人。”
紧接着,是一张朋友圈的截图。
发布者是许嘉明不认识的陌生人,但内容让他血液瞬间凝固。
“姓许的那家伙,欠了三个月的房租逃跑了!店面关门了!员工工资都没法发!谁认识他,告诉我,我要扒了他的皮!【愤怒】【愤怒】”
下面附带的照片,是一家拉下铁门的店铺,门上贴着一张黑白纸条“旺铺招租”。
那招牌,许嘉明认得,正是许嘉乐曾发给他看的那家所谓的“高端汽车美容店”。
他不敢相信地滑动屏幕,紧接着是文静的消息:“能说详细点吗?”
“娜娜”回复很快:“我这朋友是房东,气得快爆炸了。
说许嘉乐前阵子还天天泡KTV,豪饮洋酒,一次几千块,结果转头就挂口‘资金周转不开’,连房租都付不起。
听说债台高筑,电话也全联系不上了。”
“我朋友还发了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他。”
聊天记录下方,是几张新的图片。
第一张是绚丽灯光下的KTV包厢,许嘉乐搂着一个陌生女子,脸泛红光。
桌面上空酒瓶遍布,摆设奢华得一目了然。
第二张是许嘉乐单人照,他手腕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表,朝镜头做出“耶”的手势,配文写道:“努力的男人,值得嘉奖自己。”
第三张是一张消费清单截图,虽然稍显模糊,却清晰赫然地显示底部总金额:28888元。
许嘉明死死盯着那张单据上的日期——竟是他给许嘉乐转账后三天。
那钱根本没用来投资,也没拿去进货,更没去付房租。
完全就是他为自己挥霍开销买单。
三十万,如此轻易地打了水漂,不,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丝。
许嘉明感到头晕目眩,扶住桌子,才未至于摔倒。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被亲弟弟,用一套拙劣谎言,骗走了他和文静倾尽心血存下来的三十万。
而他,却像个傻瓜一般,带着这些谎言去欺骗深爱自己的妻子。
“投资……”
文静的声音从远方缓缓飘来,空灵幽远,“利润丰厚……”
“许嘉明,这就是你所谓我们许家的好事?”
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进许嘉明的胸膛。
他抬头,嘴唇颤抖,想辩解,想说明自己也是受害者,想说他根本没料到此等结果。
可在文静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前,一切辩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文静拿回手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许嘉明。
“这三十万的私自转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现在已经实锤,全部亏损归零。”
“五年间,你以各种名目补贴原生家庭的十五万七千八百元,属于你个人对我资产的侵害。”
文静声音明晰冷静,宛如一名专业律师在宣读无可辩驳的判决书,“许嘉明,这两笔合计,总共是四十五万七千八百元。”
“这是你,欠我们的家庭。”
“我给你三天时间。”
说罢,文静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转身走向已被搬空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许嘉明孤零零地坐着。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那份五年账单上,又落到了那张银行流水单,最终定格在紧闭的卧室门上,文静的房门紧紧关着。
四十五万七千八百元的数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许嘉明浑身的力气像被无形的手抽走似的,慢慢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地板凉意从他的尾椎蔓延开来,一路传向脊背,冰冷刺骨。
客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那扇紧锁的卧室门宛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这个家生生分割成了两个彼此隔绝的世界。
那些数字在他脑海里如影随形,反复盘旋,每个数字都变成一座难以攀登的巨大山峰。
颤抖着的手慢慢掏出手机,通讯录翻来覆去,最终还是熟悉地点击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许嘉乐。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机械女声从手机里传出,许嘉明不肯轻易放弃,又重拨了一遍,还是关机。
第三遍,依旧没有回应。
最终他只能拨给母亲王亚萍,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嘉明,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王亚萍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妈,嘉乐在哪儿?你能联系上他吗?”许嘉明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发不出力。
“嘉乐?他不是忙着大生意吗?怎么了?找他有什么事?”“他的电话关机了,我根本联系不上他!”“唉,别太当真,手机没电了罢了。
他都算得上大老板了,那应酬多忙,有时候忘了充电也很正常。
你别老这么紧张兮兮的。”王亚萍轻描淡写地回应。
想开口说嘉乐出事了,想告诉母亲那三十万彻底没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该怎么启齿呢?说弟弟骗了自己,说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打水漂了?“没事了,妈,你早点休息吧。”许嘉明匆匆结束通话,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骨头,只能瘫软无力地坐回地板。
此刻,忽然传来一阵沉重且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敲击声在寂静的夜晚异常刺耳。
许嘉明顿时惊醒,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
难道是文静后悔了,决定出来跟他好好谈谈了吗?他的心底燃起一丝希望,踉跄着冲向门口,一把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文静,而是三名全然陌生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光着头的汉子,脖子上挂着一条沉重的金链子,结实的臂膀上布满了纹身,那张脸满是横肉,神情狰狞而不善。
“你就是许嘉乐的哥哥?”光头冷冷地扫视屋内一圈,声音刺耳又霸道。
许嘉明脑海一片空白,只能结结巴巴地问:“你们......找谁?”“找谁?当然是找许嘉乐!他注册公司的地址就是这里!人呢?让他出来!”旁边一个瘦高个凶声嚷嚷。
“他不住这儿……”许嘉明本能地想把门关上。
却见光头一把抵住门板,力气惊人。
“不住这儿?那他去哪儿了?欠了我们几十万的材料款,电话挂断,人影全无,真以为我们是傻子?”“告诉你们,今天要是见不到人,咱们就不走!”他们叫嚣着,声音高亢嘹亮,毫无所顾忌,喊得整栋楼道回荡着回声。
“咔哒。”对门邻居的门悄然开了一条缝,一张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
不一会儿,上下楼的门陆续开了,邻居们探头张望,怀着看热闹的心情投来了目光。
那冷冷的眼神无声地击中许嘉明的心,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猪肝。
这是他在小区里辛辛苦苦经营了五年的“许经理”形象——那个被邻居们公认的成功人士、体面家庭的象征,此刻却被恶狠狠踩进了泥里,粉碎得荡然无存。
“大哥,大家讲讲道理,能不能小声点?”许嘉明压低嗓音,几乎是恳求。
瘦高个嗓门更大,“小声?凭什么?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他许嘉乐敢做不敢认,我们凭什么给他脸面?”“谁家的?大半夜这叫嚣什么呢?”“好像是许经理家,听说是来讨债的。”“他家看起来有钱得很,怎么会欠钱不还?”邻居们低声议论,言语无论多小,都清晰地传进了许嘉明的耳朵里。
许嘉明此刻的心情如同被推上了公开的审判台,满腔羞愧和无助,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消失。
他低声辩解道:“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弟弟的事……你们要找他去,别再来找我了……”
光头男人冷冷地盯着他,ominously 威胁:“找他?要是能找到,他还轮得着来这儿跟你们耗时间吗?今天你不给个说法,我们就天天来!在你们小区门口摆横幅,拉到你公司楼下!到时候到底是你要面子,还是要钱,咱们拭目以待!”
正说着,卧室的门“咔”地一声被推开,文静走了出来。
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目光也没看一眼门口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径直走到许嘉明身边,淡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嘉明张了张嘴,羞愧和尴尬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光头男人扫了文静一眼,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是他老婆吧?你弟弟许嘉乐欠下了我们的钱,现在人跑了。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你的。”
文静的目光转向许嘉明,声音虽然轻柔,却清晰而坚定:“许嘉明,你弟弟的公司地址为什么会是我们家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许嘉明心头,他回忆起当初许嘉乐注册公司,称需要一个办公地址,怕用自己的住宅地址不方便,央求自己借家里的地址。
许嘉明当时顾虑不多,觉得无伤大雅,于是同意了。
更糟糕的是,他还和文静一同编造谎言,说仅仅是为了收快递方便。
没想到,这就是陷阱的开端。
望着许嘉明苍白的脸,文静已经心领神会。
她转身朝门口的几个人说道:“我们其实也是受害者。
既然你们欠了钱,应该依法解决,在这里闹腾反而没用,还害邻居们受影响。”
光头男人咬牙切齿:“法律程序?等得起吗?我们只要钱!”
文静淡然回应:“那你们就天天这么等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
显然没料到这个女人如此硬气,光头男人愣了愣,随即大喊:“好,我们先走了,但明天继续来!天天都来!”
几个男人咒骂着离开,楼道又恢复平静,但邻居们探头探脑的目光仿佛还停留在空气中,让人心里发慌。
许嘉明靠在门板上,缓缓地坐了下去。
彻底完了,一切,名誉和面子,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骤然刺耳地响起,是王亚萍打来的。
许嘉明似乎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忙接通电话。
“妈!”
电话那头,王亚萍声嘶力竭地哭喊:“嘉明,出大事了!你弟弟现在被人逼得快走投无路了!”
许嘉明愣住:“妈,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急着哭,慢慢告诉我。”
王亚萍哭泣着说:“还能怎么慢慢说?嘉乐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做生意碰上了难题,欠了人不少钱。
现在那些债主到处找他,说要了他的命!我这可怜的儿子啊!他只是想闯出一片天,怎么就那么难!”
她的哭声里满是对小儿子的怜惜,没有一丝责怪。
许嘉明终于忍不住吼了起来:“妈,他可不是欠了‘一点’钱!他骗了我三十万!现在债主要上门了!”
电话另一端的哭声戛然而止,王亚萍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骗你?那是你亲弟弟!他找你帮忙,是看得起你!你身为哥哥,帮他不是理所当然吗?”
“再说了,那三十万文静也占有份,她怎么能袖手旁观?那可是她亲叔叔,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妈!钱是许嘉乐自己挥霍光的!他在KTV一晚花了两万八!根本就没想真心做生意!”
“那又怎样?年轻人创业压力大,出去放松放松又有啥不对?你只看到了他花钱,却没看到他为了生意忙得头发都白了!你作为哥,怎么一点也不理解他?”
王亚萍的话逻辑混乱地撞击着许嘉明,让他感到无比荒诞和无力。
“嘉明,求你了,妈拜托你了,这次帮帮嘉乐吧!他说了,只要顺利度过这一关,以后挣了大钱,一定双倍还给你!”
“我凭什么帮?我哪里还剩余的钱?”许嘉明绝望地喊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王亚萍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吐出了一句让许嘉明血液凝结的狠话,“你没钱,文静有。”
“我听说她攒了一笔钱,要给她妈买房子吧?”
“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先拿出那笔钱来,帮帮你弟弟的急!都是家人,有什么好分彼此的!”
许嘉明几乎难以置信地说:“妈,那是文静给她妈养老的钱……”
“养老?她妈不是在别的地方有房子住,身体也好好的,晚几年买房又能怎样?比得上你弟弟的命重要吗?”
王亚萍的声音顿时响亮起来,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嘉明,我跟你说,嘉乐是你亲弟弟!如果你眼睁睁看着他出事,不把他当自家人,那你就不是我们许家的儿子!”
“你妈反正有地方住,再晚点买房没什么,嘉乐可真是被人逼着走投无路了!”
这番诡辩的话,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扎进了许嘉明的心脏。
话音未落,背后卧室门口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文静。
她一直站在门后,听得清清楚楚。
王亚萍从哭诉到指责,再到那个荒唐至极的请求,全被她听得分毫不差。
文静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无愤怒,也无悲伤,只有一片深沉的死寂。
她走到许嘉明面前,伸出手去。
许嘉明手机还贴在耳边,王亚萍则依旧在电话另一头不断哭喊着“你弟弟的命攥在你手里”。
文静直接夺过他的手机,按下了免提键。
王亚萍的声音瞬间充满整个客厅。
“……嘉明,你得听妈的话,去跟文静做做工作,她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是家主,这事你得做主!先把钱拿出来救你弟弟,重要过一切……”
文静就这样拿着手机,让王亚萍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
许嘉明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望向文静。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他,却又像穿透他,望向别处。
电话那头的王亚萍似乎察觉异常。
“喂?嘉明?你还在听吗?怎么不说话了?”
文静对着手机清楚地,一字一句地说:
“我在听。”
电话那端立刻陷入寂静,“文……文静,你听我说……”
“不用再说了。”文静断然打断。
“许嘉明欠家里四十五万七千八百元,我给他三天期限。”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文静的目光终于定格在许嘉明脸上:“我只给你二十四小时。”
“明天这个时间点,我要么看到钱,要么在民政局门口见你。”
“至于你弟弟的命,”文静声音毫无波动,“那是你们许家的事,与我毫无关系。”
说完,她挂断电话,将手机重重扔在许嘉明面前的地板上,然后转身回屋,“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关上,这一次,伴随着反锁的声音。
屋内瞬间静得仿佛死一般。
许嘉明瘫坐在地,眼前是那部亮着屏幕、通话已断的手机。
方向是卧室门,反锁声清晰传来,隔断了两个世界。
就在此时,手机开始震动,屏幕上显示着“老妈”二字。
许嘉明纹丝不动,震动如同催命符一般持续着。
终于,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终于恢复了宁静,却也乱成一团。
文静最后那一眼、那句狠话、那声反锁,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回响。
二十四小时。
钱,或者,民政局。
许嘉明撑着地面,努力站了起来,感觉全身无力,像被抽干了气。
他踱步到卧室门口,犹豫着抬手,却迟迟不敢敲门。
“文静……”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奈和祈求,“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
门内依旧一片沉寂,没有丝毫回应。
“你别生气了,妈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只是着急了……”许嘉明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无力,这样的辩解苍白又软弱。
“文静,你听我解释……”
门后仍旧沉默。
许嘉明不甘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文静的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她把他拉黑了。
这个事实像一把利刃,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瘫坐在门边,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到地。
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
不过是三十万块钱,为了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文静怎能连一点理解都没有?
可脑子里另一个声音说,那不是三十万,而是四十五万七千八百元。
那个精确到分的数字不断在许嘉明脑中回响,让他无处可逃。
那背后是他多年从家庭中偷偷拿走的每一笔账单,是一本厚厚的债务清单。
他一直以为,夫妻是一体的,自己的难处自然就是她的难题。
一直以为文静温柔懂事,会包容一切。
却没想到,她竟用如此决然的态度划下了不可逾越的界线。
客厅的窗帘半拉着,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在墙上跳动。
许嘉明就这么在光影里坐了整夜,心神难宁,也不敢闭目。
他没有接通王亚萍和许嘉乐打来的电话,那些铃声像利箭射入心脏。
他什么也不想答应,只想等待——等待那扇卧室门再一次打开。
他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天亮了,文静的怒气淡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终于透进客厅,卧室门轻轻“咔嗒”一声打开了。
许嘉明猛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一夜没动而发麻,差点站立不稳。
文静走了出来。
一身简洁得体的职业套装,淡淡妆容下皮肤光洁,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整个人显得干练利落,与昨晚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孔判若两人。
她手里还提着平时上班用的公文包,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厨房,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许嘉明急忙上前,挡在她面前。
“文静,我们谈谈好吗?”
文静喝了口水,终于抬眼望向他,眼神清冷如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谈什么?”
“关于昨晚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做……”
“许嘉明,”她打断他的话,声音干脆,“时间不多了。”
许嘉明喉咙哽咽,盯着她那张熟悉但此刻却陌生的脸,试图唤起那些曾经的温情,“静静,你还记得我们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吗?当时住地下室,天天啃馒头,过得多么艰难,那些日子我们一起熬过来了,难道你都忘了?”
“你还记得结婚那天你说过的话吗?说要照顾我一辈子,不管怎样吗?”
“为了我弟弟的事,你竟然想跟我离婚?这些年我们的感情难道一文不值吗?”
文静听着这番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许嘉明,像在看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上演戏码。
许嘉明仍旧不肯罢休:“我妈年纪大了,说话直白刺耳,但她没有恶意!嘉乐是我唯一的弟弟,我还能怎么办?我怎么忍心看他陷入困境?”
“你是我的妻子,你都不支持我,那还有谁会支持我?”
文静把水杯放到桌上,杯底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清脆一声。
“说完了吗?”
许嘉明愣了一下,低声说:“话说完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文静的沉稳表达反倒让许嘉明愈发慌乱不安。
他心里清楚,以往那些传统的办法,此刻已全部失效。
突然,“扑通”一声,他双膝跪落在地。
“文静,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紧紧抓住文静的裤脚,抬头极力哀求,“请你这次原谅我!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发誓,从今以后家里的钱,我一分钱都不会动!我弟弟那边的事我也不再插手了!求你,别跟我离婚,好吗?”
他天真地以为,一个男人俯首说错,就能换来文静的谅解。
他以为,尊严的自我放下,是忏悔最好的表达。
可文静只是低头扫了他一眼,缓缓抽出自己的裤脚,脱离了他的手。
她的动作轻柔,却带着无法违抗的决绝。
转身走到客厅电视柜旁,她拉开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本深蓝色硬皮笔记本,回来时,重重地放在许嘉明面前的茶几上。
“许嘉明,你看看这个。”声音不大,却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文静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清晰分栏记录着时间、事情、金额。
第一页写着:201X年X月X日,父母家换电视,5800元。
第二页:201X年X月X日,嘉乐买新手机,7999元。
第三页:201X年X月X日,亲戚婚礼人情,2000元……数额从几百到几千再到几万,层层叠叠,最新的一条竟是前不久许嘉明偷偷转账给嘉乐的三十万。
每一笔后面,都用醒目的红色标注着【未还】。
许嘉明眼神死死盯着这本账簿,整个人瞬间僵硬。
他从未想到,文静早已默默记下他每一次以“孝顺”与“亲情”名义,从家里掏走的钱款。
压垮他的,不单是这笔三十万。
文静的声音平静得几乎没有波澜,“这五年来,所有这些数字,就是无数个瞬间,像三十万那般切切实实,累积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她缓缓收回目光,从账本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许嘉明,“这个家,对我来说,早已不再是温暖的港湾。”
“它只是一张无止境的黑洞,是你和你家人合伙挖出的深渊。”
“而我,却成了那个被理所当然要求,不断填补这个黑洞的人。”
说完,文静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抽出几页纸,摊在账本上。
最顶端赫然写着几个粗体大字:离婚协议书。
许嘉明的呼吸戛然而止。
“我已经找过律师了。”文静的声音冰冷又清晰,仿佛发布一份无情的工作报告,“房子是婚前财产,登记在你名下,我不要。
结婚时带来的家电,我也不要。”
“车是我自己全款买的,归我所有。”
“共同存款账户里还有七万三千六百块,双方各分一半。”
“最重要的是,”她指着协议上的一行字,“账本上记载的所有款项,总计四十五万七千八百元,还有我打算给妈买房的那笔五十万,你必须在我们离婚后的一个月内,全部偿还给我。”“我的条件,都写得很清楚了。”
文静把笔放在了那份离婚协议书的边上,语气冷静且坚定。
“许嘉明,离婚协议的签署期限是二十四小时,现在只剩不到十个小时。”
“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立刻签了字,我们就一起去民政局,平和地结束这一切。”
“第二个方案,是你必须在下班前,将钱全部凑齐,转入我的账户。”
“怎么选,全凭你自己决定。”
话音落下,文静站直了身子,拾起手提包。
许嘉明依然跪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眼神茫然地盯着茶几上那本账本和那份协议。
“你……你要去哪儿?”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上班去。”
文静走向玄关,换上那双高跟鞋。
“接下来,我会去我妈妈那里,这几天都会住在那里。”
“许嘉明,”她走到门口,推门之前柔声叮嘱,“别再给你妈或者你弟弟打电话了,没用的。”
“也别去我公司,更别去我妈家找我。
那样只会让我们关系更糟。”
门关上的声音沉重响亮,一声“砰”像是划定了这场谈话的终点。
客厅里只剩许嘉明一个人,面对那本张开的账本与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好的文静名字。
阳光洒进屋子,照在那份协议书上,白得刺眼。
门重重地关了,让许嘉明浑身一颤。
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静止了很久。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茶几上闪耀着光芒的离婚协议书,文静的签名字迹清秀,却透着决绝。
终于,他动了,却没有去看那份协议,也没去看账本。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
他毫不犹豫,拨通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
“喂?嘉明呀,这么早打电话,吃早饭了没?”王亚萍带着刚醒来的慵懒声音。
“妈……”许嘉明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只轻轻叫了一个字,声音哽咽得说不下去。
“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是不是跟文静吵架了?”王亚萍立刻察觉出异常。
“妈,文静……她想跟我离婚。”许嘉明终究说出口,声音中带着哽咽。
“什么?!”王亚萍一下子提高了嗓门,“离婚?她凭什么!那个女人疯了吗?你等等,我现在立刻给她打电话,弄清楚她到底图什么!”
“没用的,妈。”许嘉明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她把五年的账目都拿出来了,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还有我给嘉乐打的那三十万……她全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记账?她还真敢!一家人不该摊牌,反倒像防贼一样盯着我们!”王亚萍声音陡然尖锐,“那三十万也就那么回事,你弟弟生意周转下怎么了?她至于闹到要离婚的地步?这个女人心真狠!”
“她要我把所有钱还清,算下来快一百万……”
“一百万?!她想钱想疯了吧!”王亚萍彻底暴走,“你别怕,嘉明!她就是吓唬你!你赶快回老宅,把你二叔三姑都叫上,我偏要看看她当着所有亲戚面,还敢嚣张到哪去!让她也现身,我们今天就把这事摆明讲清楚!”
说完,王亚萍直接挂断了电话。
许嘉明手握着手机,耳边传来一阵忙音,眼神中渐渐闪现出一丝光亮。
对,得去找找亲戚。
人多的话,文静那种性子再文静怕羞,肯定会让步的。
以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努力从地上站了起来,顺手抓起车钥匙,顾不上桌上那份将他婚姻彻底改写的文件,匆匆冲出了门。
时间正好是下午三点。
许家老宅的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
二叔、三姑、大伯,还有堂哥堂嫂,那一窝亲戚像潮水般涌来,将本就不宽敞的客厅挤得水泄不通。
王亚萍坐在主位上,双眼红肿,手里紧紧攥着手帕,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儿子养大,盼着他娶个好媳妇,好日子过了,结果……他成了城里人,挣了会计师证,人家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的血亲了……”
“大嫂,别急着哭,先把事情说清楚吧。”三姑递上了一杯水。
“还能怎么说!文静要跟嘉明离婚!因为嘉明给她亲弟弟凑了三十万救急,她说嘉明拿家里的钱给咱们补贴,是个无底洞!甚至她还拿着本子记账,算着这些年家里花了她多少钱,要嘉明连本带利还上百万!”
话音一落,满屋炸开了锅。
“这也太过分了吧!嘉乐是她弟弟啊!”
“就是啊,一家人,帮一下有什么不对?竟然还要记账?这哪是媳妇,分明是家里的专职会计!”
“嘉明这孩子老实巴交,孝顺得很,怎么就遇上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许嘉明低头坐在王亚萍身边,一言不发,满脸的委屈和无助。
就在亲戚们七嘴八舌批评文静之时,门忽然推开了。
文静迈步走进客厅,今日一身干练的职业装,脸上淡淡的妆容,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表情冷静,没有露出一丝波澜。
整个客厅的喧嚣瞬间被凝结,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敌意。
“哟,还真敢来啊。”王亚萍阴阳怪气地挑眉开口,“我还以为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咱许家的祖宗十八代都不敢见呢!”
文静不撩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扫视了一圈客厅里的人群。
“许嘉明,看来你已经选好了第二条路。”她语气平静,“钱,凑齐了吗?”
许嘉明不敢直视她,低声道:“你还有脸要钱?”
王亚萍猛地站起身,怒气冲天,指着文静的鼻头咆哮:“文静,我告诉你!今天在这么多长辈面前,你必须给嘉明赔礼道歉!我们许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要是还想继续当咱家的媳妇,就收起那些歪心思!否则,我们就去你单位闹,还去你妈妈家闹!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对!必须赔礼道歉!”
“真是太不像话了!”
亲戚们纷纷附和,声音起伏,仿佛要用一口气把文静淹没。
可文静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到电视机前,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微型投影仪,接通了电源。
随后,她又拿出了笔记本电脑,连上了投影设备。
客厅里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王亚萍更是愣在当场,“你……你这是要干嘛?”
文静依旧沉默,没有回应。
她轻轻按下投影仪的电源键,瞬间,客厅洁白的墙面上映出一道清晰的光影。
那是一张详细的表格,标题赫然写着:【婚后五年许嘉明向原生家庭转账资金明细】。
表格的第一条记录,正是那笔购买电视机的费用。
【201X年X月X日,事由:为公婆家添置电视,金额:5800元,状态:未偿还。】
文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遥控器,轻轻一按,屏幕跳转。
【201X年X月X日,事由:许嘉乐购入手机,金额:7999元,状态:未偿还。】
【201X年X月X日,事由:老家亲戚喜宴送礼,人情费,金额:2000元,状态:未偿还。】
……
一页又一页,每一笔记录都清清楚楚,日期精细到日,金额准确到元。
客厅中原本嘈杂的声音渐渐消散,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凝视着墙上的影像。
王亚萍脸色渐渐转白,许嘉明更是垂下头,双肩微微颤抖。
“这……这都是你捏造的假账!”王亚萍的声音颤抖着,显得十分虚弱。
文静没有回应她的质疑,只是又按下一页。
墙上的画面悄然转换,变成了银行流水的截图。
一张显示夫妻共同账户支出五万元转账记录,另一张是许嘉明个人账户对应的五万元收款时间,居然只差一分钟。
第三张截图里,许嘉明个人账户的转账记录赫然显示,收款人是王亚萍,金额依然为五万元。
文静用激光笔划了个圈,“201X年X月X日,许嘉明对我解释,说公司临时需要流动资金,借款五万元。
这便是资金的流向。”
她再次按下遥控器,屏幕跳转出现了许嘉乐的朋友圈截图。
画面里,许嘉乐坐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配文是:【喜提新座驾,感谢我哥大力支持!】
日期正是王亚萍收到那笔款项的第二天。
空气骤然凝固。
坐在一旁的二叔神色尴尬,三姑默默垂下了本想继续质问的手。
文静目不转睛地继续放映。
一次次转账流水对照着许嘉乐的朋友圈,一张张消费照片映入眼帘——那块据说是“朋友送”的名表,那次以“公司团建”为名的奢华海岛游,还有那顿“客户请客”的昂贵日料。
每一笔消费,都与文静和许嘉明家庭账户的钱款紧密相连。
完整的证据链犹如利剑,令所有人无可辩驳。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笔三十万元的转账上。
“这是最大的一笔资金流转。”文静的声音清晰响起,在静谧的客厅里回荡,“许嘉明告诉我,这笔钱是给许嘉乐创业用,作为公司场地的首付款,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项目。”
她再一次操作遥控器,墙上出现一份企业查询网站的公开信息。
画面上的确写着许嘉乐那家公司名:【XX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成立日期:……】
【经营状态:已注销】
【注销原因:公司决议解散】
紧接着,一份法院公开的失信人名单映入众人眼帘,许嘉乐的名字赫然在列,案件涉及多宗劳动合同纠纷及拖欠款项。
公司在收到这笔钱的前一个月,就已经因为欠薪和拖欠供应商款项,被法院列为了失信被执行人。
这三十万根本不是首付款,而是用来填补他挖下的那个大洞。
文静合上电脑,投影仪的光束顿时消失,客厅恢复了原本的宁静,但气氛却已经彻底改变。
亲戚们低着头,不敢直视王亚萍,也不敢直视许嘉明,更不敢直视文静。
那些刚才还在起哄附和的嘴巴,现在一个个紧闭着,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你……”王亚萍指着文静,嘴唇不断颤抖,却发不出一个字,脸色忽红忽白。
“我说了什么?”文静终于抬起头,目光冷峻地落在她身上,“是你亲口说的,要在所有长辈面前把真相讲清楚。
现在,事情是不是说清楚了?”
文静走向许嘉明,声音不急不缓:“我给了你整整二十四小时,这时间你根本没用来筹钱,反而拉着大家过来,对我进行所谓的公开审判。”
“许嘉明,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凑够了人头,喊得声音够大,黑的也能被你说成白的?”
“这里是你的亲人,你不妨问问他们,有谁愿意帮你还这笔钱?”
文静的视线在二叔、三姑和大伯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一个人敢跟她对视。
最后,她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和一支笔,放到王亚萍面前的八仙桌上。
“时间不多了。
要么现在就让你那个乖儿子签字,我们一拍两散。”
“要么,你们整个许家凑出九十五万七千八百元,立刻转给我。”
文静盯着王亚萍苍白的脸,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妈,你来选。”
王亚萍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分毫声音。
“妈,你来选。”文静重复道,声音虽轻,却让屋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选吗?
选什么?
九十五万七千八百元,这数字像一座看不见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许家的人哪怕卖了所有家当,也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
王亚萍的眼神满是无助,四处求助地环顾亲戚们。
二叔低头数着自己的脚尖,仿佛那儿藏着什么特别的花纹。
三姑摆弄着已经凉了的茶杯,嘴里还吹着不存在的热气。
大伯干脆站起身,走向窗边,假装欣赏夜色。
没人愿意接这个话题,谁的钱都是辛苦挣来的。
刚才嚷嚷得震天响,是因为不用掏钱。
现在真到了掏钱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傻。
王亚萍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最后的期待落到了许嘉明身上,她的长子,也是她眼里最乖的儿子。
许嘉明一直低着头,肩膀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母亲期待的,却有亲戚迴避的,还有文静冰冷无情的注视。
他迟缓地抬起头,脸色惨白,望向母亲。
“妈……”
他只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哪里有钱还这笔债?他所有的积蓄,加上婚后与文静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大多数都进了许嘉乐的腰包。
剩下的钱连这笔债的零头都不够。
王亚萍看着大儿子这副没用的样子,心头火起,声音尖锐得像刀子划过耳膜,“瞧我干嘛!这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
“当初是谁说的,嘉乐是你亲弟,难道你不帮他谁帮?是谁说的,挪用一下钱,没多久就能还上?”
“那现在呢?钱到底哪儿去了!”
许嘉明被骂得一句话反驳不出来,嘴唇不停地动着,勉强发出几声嘟囔。
“我……”
“你还说什么啊!真是废物!”王亚萍几乎气急败坏地斥责。
文静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没有半点表情波动。
她只是轻轻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上的表,“还有十五分钟。”
这个看似无意的动作,犹如无声的死刑宣告。
王亚萍那股嚣张气焰立刻烟消云散。
她很清楚,文静绝不是在玩笑。
若今天事情还没个了结,文静真的会直奔法院。
那些掌握的证据,无一不是足以让许嘉明在财产争夺战中彻底败北。
她心里极不甘心。
她筹划良久,想让大儿子牢牢把控这套房子,还想从文静那里多拿笔钱,好去填补小儿子的债务窟窿。
可怎么一切偏偏变成了眼下这副局面?
“三姑,都是一家人……”三姑终于忍不住插话想缓和气氛,“嘉明他也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
文静毫不客气地打断,“三姑,你刚才对我‘审判’时,可没这么说过。”
三姑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地挪回了座位。
客厅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时间一点点流逝。
最终,还是王亚萍先撑不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又看向自己那个无能的大儿子,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蹒跚走到许嘉明身旁,声音嘶哑地命令:“签!”
许嘉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妈?”
“我说了,赶紧签!”王亚萍几乎是在吼着,她的声音尖锐而急切,“不签,我们全家就去睡路边算了!”
许嘉明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看向文静,目光中满是无助的哀求。
文静的视线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是轻轻地把桌上的笔往他这边推了推。
那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许嘉明颤栗着接过笔,笔尖在离婚协议上悬着许久,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那是他和文静共同建立的家,是他多年努力的寄托。
如今,一旦签下这个字,就意味着一切彻底结束。
“快点签啊!”王亚萍急得直催促,声音如同针扎般刺耳。
许嘉明闭上眼睛,笔尖终于划破沉默,在页面上留下了名字。
那三个字,是他无数次写下的,却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沉重到令人窒息。
文静接过那份一式两份的协议,仔细核对了签名,然后将其中一份放回桌上,“这份,留给你们。”
话音刚落,她收起自己的那份协议,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文静!”许嘉明突然喊住了她。
文静顿了顿脚步,却未回头。
“我们……真的,连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挣扎和无奈。
文静沉默了几秒,淡淡答道:“从你叫来所有人,准备对我穷追猛打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门开又关,文静离开了。
客厅里,许家人面面相觑,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开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二叔第一个站起身,“明天还得上班呢。”
“嗯嗯,对对对。”三姑也跟着起身,客厅很快又空了下来,只剩许家三人。
王亚萍望着桌上的离婚协议,又看着失魂落魄的大儿子,一时喘不过气,瘫软坐在椅子上,“我的天哪!这究竟是什么灾难,怎能这样折磨我们?”
接下来,离婚的手续竟然迅速地推进,速度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有许嘉明亲手签署的离婚协议,加之他明显存在转移和隐藏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法院的判决几乎毫无悬念。
文静的律师打电话告诉她最终的判决结果。
“文小姐,判决已经下来了。”
“关于婚内共同财产部分,考虑到许嘉明先生的过错,您将分得百分之七十。
他个人账户上的存款,也要拿出部分金额作为对您的补偿。”
“至于那套房子,法院采纳了我们提交的购房出资证明。
首付款大部分是您出的,后续的还贷您也承担了一半。
综合来看,房屋所有权判定归您个人所有。”
“您只需按照目前市场价的百分之二十,向许嘉明先生支付一定的折价补偿。”
“另外,关于许嘉明转给许嘉乐的那笔三十万,由于没有任何借款证明,这笔钱被法院认定为赠与,属于他个人对婚内财产的违法处分,无法向第三方追讨。
但这三十万已从他应得的财产份额里扣除。”
律师的语气清晰而专业。
“总而言之,许嘉明离婚后除了一笔接近二十万的房屋补偿款,名下几乎没有剩下任何资产了。”
文静挂断电话,心中一片宁静。
与此同时,许嘉明在自己租的屋子里接到律师的来电。
听完判决结果,他整个人震惊得发呆。
房子没了,存款全没了。
他这些年辛苦积攒的财富,只剩不到二十万的补偿款。
全都是因为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许嘉明抓起外套,顾不得任何,怒气冲冲地冲向父母家。
他一脚踹开许嘉乐的房门。
此时,许嘉乐正戴着耳机玩游戏,吓得一激灵。
“哥,你怎么来了?”
“钱呢?我给你的钱呢?还给我!”许嘉明眼睛血红,冲上去揪住许嘉乐的衣领。
“什么钱啊?那不是你给我的吗?你现在要反悔?”许嘉乐满脸不解。
“那是你给我的吗?那是我从文静那里骗来的!为了你,我离了婚!房子没了!什么都没了!”许嘉明几乎是吼出来的。
“为了我?你自己都管不好老婆,怪我了是吧?”许嘉乐不以为意地甩开他的手,“再说了,那三十万我早花去还债了,哪还有钱给你。”
“你……”许嘉明气得全身颤抖,一拳挥了过去。
兄弟两人立刻打作一团。
王亚萍听到吵闹声冲进来,看到两个儿子扭打得难解难分,急忙上前拉开。
“别打了!都别打了!”
现场顿时混乱不堪。
许家在亲戚邻里间声名狼藉成了众人谈论的笑柄。
王亚萍本想从大儿子那里捞点好处,结果逼得儿子离婚,两头落空。
小儿子则成了个欠债累累的无赖。
王亚萍出门买菜,总能感受到背后那些窃窃私语的目光。
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在小区里炫耀儿子的成就。
许嘉乐的日子更难熬,那三十万根本填不完他的债务。
没多久,债主们就通过法律手段接连找上门来,法院传票一张接着一张,银行卡被冻结,他还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单。
出门连高铁和飞机都无法坐,只想找份工作,却因一查征信便被拒之门外,他彻底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一天,文静独自在家打扫房间。
她把所有属于许嘉明的物品,一件不落地都收拾打包好了,整齐地码在了门口。
屋子顿时空旷许多,反倒显得更加清新整洁了。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刘慧兰打来的电话。
“静静,你还好吗?”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还挺好的,妈。
我刚刚收拾完家里。”文静轻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过去的事别再往心里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刘慧兰的语气里包含着满满的疼惜。
“我知道。”文静站到窗前,凝望着窗外一片晴朗蔚蓝的天空。
阳光洒进屋内,暖暖地铺在空荡的客厅地板上。
这个充满了她所有梦想与失落的家,如今终于只属于她一个人。
那些曾经历的往事,全都划上了句号。
崭新的生活,才刚刚迈开脚步。
半年之后。
初夏的微风带着泥土的新鲜气息拂面而来。
文静从自家开设的财务咨询工作室里出来,手里攥着刚拿到的新房钥匙,冰冷的金属在掌心中分外真实。
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开车绕到城南一片刚兴建好的楼盘,小区门口早已等着她的母亲刘慧兰。
见到女儿的车,母亲脸上立即绽开心花。
“手续办完了吗?”刘慧兰满怀期待地问。
“嗯,都办好了,妈,我们上去看看吧。”文静笑着答应。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在红色的液晶屏上跳动。
母亲比她还紧张,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
门锁响起清脆的“咔哒”声,新家的全貌呈现在眼前。
并非豪华大宅,却是实用的120平米三居室,布局方正通透,南北通风。
阳光从落地大窗倾泻进屋,地板上铺展出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辉。
刘慧兰一进门,径直走到阳台,仔细摸了摸栏杆的高度与牢固程度。
“稳妥,这栏杆做得很结实。”她点了点头。
随后,她投入厨房,轻轻抚摸着米白色的橱柜台面,试开水龙头,感觉水流清澈顺畅。
“厨房这么明亮宽敞,做饭的心情都会变好呢。”她感叹着。
最后,母亲走进了为自己预留的朝南卧室,窗外便是小区中心的花园,远处小孩们在滑梯上欢快地玩耍跳跃。
“静静,这房子……真不错。”刘慧兰眼眶泛红,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反复摩挲,“妈以前总怕你在外受苦,过得不够幸福。
现在,妈终于可以彻底放心了。”
文静回握着母亲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粗糙双手,柔声说道:“妈,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别再搬来搬去了。”
“好好好,哪儿都不去,就只守着我闺女身边。”
过去那些阴霾,就在这瞬间,被阳光彻底驱散殆尽。
安顿好母亲后,文静的生活也正式步入了崭新的轨道。
她辞去了那份令她压抑无比的会计工作,凭借多年来积累的广泛人脉和过硬的专业技术,成立了一家小型财务咨询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离家不远的写字楼内,虽不宽敞,却布置得简洁又专业。
这天下午,工作室迎来一对年轻夫妻。
“文老师,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男士愁眉苦脸地说,“每个月工资一发,扣完房贷车贷之后,剩下的钱根本没法应付日常开销。
现在孩子还要上幼儿园,花销更是雪上加霜,到处都需要钱。”他身边的妻子连连点头,满脸写着忧虑。
文静保持沉默,默默地把他们带来的所有收入和支出凭证,一项项地输入电脑中。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的各种数据表格不断跳动、变化。
十分钟后,文静终于停了下来,将笔记本对准那对夫妻,“你们看看,问题主要集中在这几个方面。”
文静语气虽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力量。
“首先,你们用的信用卡分期利率远远超过了正常消费贷款,所以每个月的利息支出竟然要多出近八百元。
其次,你们所购买的这份理财保险,看上去有分红,但回本周期竟然长达十五年,这样严重拖累了你们的现金流。”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家庭备用金账户竟然空空如也,这可是理财中的大忌。”文静逐条分析着复杂的金融术语,努力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将它们讲清楚。
最后,她递出了一整套优化建议,从债务重组入手,再到强制储蓄,接着是如何挑选适合低风险理财产品。
夫妻俩听得目瞪口呆,自己几个月盘算的账目,在文静这里不到半小时便变得清晰明了。
“文老师,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情!”男人激动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
“这都是我分内之事。”文静递上一张纸条,“按照这个方案执行,三个月后你们会看到显著的变化,届时请一定再来复盘。”
送走客户后,文静为自己泡了杯热茶。
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她心里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专业知识竟能如此直观地帮助他人。
这份价值感,是她曾在公司做账时从未有过的。
周末时,文静去了超市采购,准备晚上为母亲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生鲜区,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却也尖锐的声音喊住她:“哎哟,这不是文静吗?”
她回头,正是以前同住一个小区的张姐,那女人以爱打听邻里八卦著称。
张姐上下打量着她,注意到购物车里满满的进口牛排和有机蔬菜,眼中掠过一丝异样。
“好久不见了,你气色真不错,看着比过去年轻多了。”张姐话语中带着几分做作的热情。
“张姐好。”文静礼貌地回了个头,没打算多说。
“现在一个人住吗?听说你换了个大房子?”张姐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那个……许嘉明,他现在怎么样?听说日子过得不太顺。”
文静的动作毫无停顿,只是拿起一盒蓝莓放进购物车里,“都过去了,张姐。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的态度平静得像说的是个毫无关系的人。
说完,文静推着购物车径直走向收银台,留下张姐站在原地愣神。
望着文静潇洒离开的背影,张姐撇了撇嘴,低声和旁边一个熟识的邻居嘀咕起来。
“真有架子啊……不过她确实过得不错,听说开了家公司,现在自己当老板了。”
“那是,许家现在可惨了。”邻居接着说,“那个小的,许嘉乐,前阵子因为欠债不还被债主起诉,听说还被拘留了好几天,成了失信人员,买火车票都成难事了。”“他那妈,王亚萍,曾经整天在小区里夸耀她儿子,如今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几天前我倒垃圾时瞥见她,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多,人也瘦得皮包骨头似的。”
“许嘉明那个大儿子更叫人唏嘘,工作换了好几份,没有一份干得长久。
听说他之前在一家小公司上班,结果别人一问他离婚官司的事情,就因为品行问题被解雇了。
现在似乎跑起了网约车,整个人颓唐得像个没了魂的样子。”
“简直是自作自受!当初对文静那种冷漠刻薄,谁见了不替人摇头叹息。”
这些嘈杂的耳语,文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驾驶着车,车内流淌着轻柔的音乐,驶回了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温暖且明亮的家。
晚饭过后,刘慧兰坐在客厅看电视,而文静独自一人待在书房整理着旧物。
一个承载回忆的纸箱里,堆着她曾经的专业书籍。
在最底层,压着一册厚重的记账本。
文静抽出它,翻开那熟悉的页面,铺开满满当当的数字,每一笔都默默诉说着她过去经历的压抑与委屈。
曾为了给许嘉乐凑钱,精打细算、缩减生活开销;为了应对王亚萍的突袭访问,不得不额外购置礼物。
为了那个家,她一笔一划地算着自己所付出的代价。
望着这些数字,她的心早已波澜不惊。
她拾起桌上的一支崭新钢笔,翻至记账本空白的扉页。
阳光穿过书房的窗户,柔和地洒落在洁白的纸上。
文静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为自己而活,每一笔都值得。”
写完,她将记账本合上,没有丢弃,亦未藏起,而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新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它见证了她走过的漫漫长路,是她挣脱桎梏的痕迹,也是她重获新生的印记。
文静走向阳台,母亲已经在那儿等候。
母女依偎着,共同凝视着楼下花园里闪烁的灯光和远处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
“静静啊,”刘慧兰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说,“妈现在不再害怕了。”
文静笑了起来。
是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往。
她拥有了经济上的自由,生活的独立,还有心灵的丰盈。
每一天,全新的生活正如阳光般洒满她的世界。



